第734章 摆在徐阶面前的两条路(1 / 2)

此时,徐阶位于京城的宅邸内。

纵使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此刻的徐阶却没有丝毫睡意。

先前严嵩在宴会上说的那些话,如同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

“唉,真没想到,我徐阶也会有这么一天!”

书房内,只见徐阶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

其实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背后家族的所作所为,徐阶都是有所察觉的,不过,他却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随着徐阶的官职一升再升,他所在的家族也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兼并土地,现如今,松江府近半的土地都被徐阶所在的家族所占有。

不仅如此,徐家还拥有数量可观的织机,大量雇佣工人,用以产出丝绸。

纵使在朝廷施行官绅一体化纳粮的政策以后,徐阶背后的家族,每年能够积累下来的财富,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对于家族里的这些行为,徐阶一开始也是严厉禁止,但是架不住族里的那些人苦苦相劝,后来,徐阶也就选择眼不见为净,听之任之了。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族里派来的那些人,徐阶向来是冷脸相待,从未给过好脸色。

而为了麻痹自己,徐阶开始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毕竟,在大明,这么做的人不止他一家。

无论是那些商贾富户,还是高官勋贵,都在想方设法地兼并更多的土地。

而不久前,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一事,却在无意间给徐阶敲响了警钟。

毕竟,整件事完全可以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要知道,赵贞吉现在的身份可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哪怕是在封疆大吏的行列中,赵贞吉的分量也是无比地重。

就是这样一位封疆大吏,却指使下属,以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罪名,查抄了嘉兴袁家!

要知道,在事情发生以后,徐阶还特意派人调查过,最终调查出的结果为,在这之前,赵贞吉与嘉兴袁家并无恩怨,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彼此之间并无仇怨,那么赵贞吉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而根据徐阶对赵贞吉这个人的了解,赵贞吉平日里谨小慎微,并不贪财,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跑去督察院任监察御史一职。

要知道,赵贞吉可是庶吉士出身,自英宗以后,便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因此,赵贞吉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在地方上历练几年后,进入内阁也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在大明想给赵贞吉送银子的人,得从京城排到浙江去了,因此,肯定不是为了敲竹杠!”

“既然如此,为何赵贞吉会如此行事呢,还有,严嵩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提醒我,让我多加注意……”

徐阶想到这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徐阶突然灵光一闪,一个骇然的想法,逐渐浮现于他的脑海当中:“难不成,赵贞吉此番是受了陛下的指示?”

“而先前朝野上所流传的那些,有关陛下想要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的流言,都是真的!”

徐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自当初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以后,类似的消息,便甚嚣尘上。

“当初在陛下召见我和严嵩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陛下是为了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一事!”

“而事情的结果,却极大地出乎了我们的预料,陛下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土地兼并一事。”

“反而让内阁牵头,对大明的各个部门进行一次考评,然后再通过排名,发放年终奖!”

“自那以后,先前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嘉兴袁家一事,便鲜有人提及!”

“难不成,这都是陛下为了转移视线,而故意耍的把戏?”

“而严嵩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方才在先前的宴会上出言提醒,但这样做对严嵩又有什么好处呢?”

思衬许久后,徐阶最终决定,不再纠结严嵩此举背后的含义。

而在想明白这些以后,摆在徐阶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尽快与家族进行切割,如此一来,可以避免日后事发的时候,牵扯到自己身上。

第二条路则是不作切割,让家族里的那些人尽快收手,不要再继续兼并土地,到时候事情,兴许会有回旋的余地。

徐阶从未有过如此纠结的时候,此时,脑海中名为理性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尽快与家族作切割,不然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另外一个感性的声音,则是在质问徐阶:“徐阶,难道你要背弃生你养你的家族吗?”

许久,只见徐阶一脸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无声自语道。

“族里的那些长辈,都是一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坠入枯井,若不是族人及时发现的话,恐怕我早就死在了枯井内,又如何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呢?”

“先前的那些,无非只是猜想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加以证明。”

“大不了,由我亲自写一封信,然后让璠儿给族里的那些人带去,让他们不要再继续兼并土地了,兴许局势还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阶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如此安慰自己。

随后,徐阶未作丝毫犹豫,当即铺开纸笔,用饱蘸墨水的毛笔,写起了书信。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只见徐阶将手上的毛笔放回原位,等到纸上的墨迹干透以后,只见徐阶将其装入信封。

在做完这些以后,只见徐阶唤来管家,沉声吩咐道:“去,马上把大少爷叫过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管家听闻徐阶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是,老爷!”

……

在管家离开房间后不久,只见睡眼惺忪的徐璠敲响了书房的门:“父亲?”

在这之后,只听徐阶那满是疲惫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先进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去办!”

话音落下,徐璠未作丝毫犹豫,当即推门而入。

在进入书房后,只见徐璠下意识地看向徐阶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父亲,这么晚了,您找孩儿有什么事吗?”

徐阶闻言,并未着急给出回应,而是上下打量了自己的长子一番。

徐璠,字鲁卿,是徐阶四个子女中,唯一由原配沈夫人所生,徐璠年仅周岁的时候,母亲沈夫人便故去,不久后,徐阶被贬斥至福建,徐璠自幼便失去父母的爱护,童年孤苦忧伤。

后来徐阶在得势以后,出于补偿的心理,对他的偏爱也是最多的。

徐璠于嘉靖三十一年,被升迁至布政使参议,然后又在嘉靖三十六年的时候,因为督办监修万寿宫有功,被提拔为太常寺少卿。

随后,只见徐阶回过神来,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如此吩咐道:“先坐吧!”

“是,父亲!”

徐璠闻言,未作丝毫犹豫,当即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的徐阶,只见徐璠鼓起勇气,惴惴不安地询问道:“父亲,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孩儿去做吗?”

徐阶听闻此话,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开口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告病休假,即刻启程赶回松江府,然后亲自把这封信,送到族长的手上!”

“将信送到以后,你先不要着急回来,就待在那边替我盯紧族里的那些人,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在听完徐阶的这番话后,徐璠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毕竟,这样做的话,将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他的仕途。

从嘉靖三十六年开始算起,徐璠已经在太常寺少卿的这个位置,兢兢业业干了四年多了。

徐璠只需要再熬个一两年的资历,等到朝廷有空缺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再往上走一走。

而现在徐阶却让他离开京城,回老家去盯着那些族人,这不等同于断送了他的仕途吗?

徐璠的心里十分清楚,倘若要想更进一步,就绝对不能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要是今天你不在其位,明天说不定就不在位了。

迎着徐璠那疑惑不解的目光,徐阶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随后,只见其摇了摇头,看向徐璠所在的方向,出言解释道:“璠儿,父亲让你回老家盯着那些族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想必你在不久前,应该听说了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吧?”

徐璠听闻徐阶此话,在思衬片刻后,试探性地向徐阶询问道:“难不成,父亲指的是,陛下想要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的流言吗?”

徐阶闻言,瞥了徐璠一眼,点了点头,开口道:“嗯,没错!”

待话音落下,只见徐璠的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看向徐阶所在的方向,支支吾吾道:“可……可是父亲,后来不是证明这则流言是毫无根据的吗,怎……怎么会……”

徐阶将徐璠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紧跟着开口道:“谁也不能证明这则流言是真的,相反,谁也不能证明这则流言是假的!”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从收回,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松江府近半的土地,都在咱们家手中,要是这则流言是真的,陛下真的打算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的话,到那时,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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