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上一天便是一个四季交替。

下午她和长庚在昆仑山半山腰上打牙祭的时候还正是秋高气爽，而出门的眼下正值大雪纷飞。

前面领路的圣清宫侍从一出舍门就撑开仙障，将纷纷扬扬的雪还有寒风自动避开，姬容天生体寒也惧冷得很，有雪花打在她脸上，冰凉一片，但她只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将做好的作业仔细护在袖口下。

然而圣清宫不算近，在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后，姬容身上的斗篷已经湿了一大半，圣清宫中又跟冰窖似的冷清，姬容一走进时更是被空旷中席卷而来的风抖得一阵哆嗦。

书房里的折夜早早便听见门外的动静，但却一直不见人进来。

烛火下的他面上不虞。

“检查个课业需得人三请四请也就罢了，都到了也还要墨迹？”

“没...这不是来了么？”

“你知不知道学而不勤...”

烛影摇曳间，折夜不耐烦的抬头看去，话没说完即刻便是一顿。

之间姬容额间湿漉漉的，一向白皙的脸被冻得泛红，脚丫子光着，手下还提溜着已经湿了的云靴云袜，杏眼看向折夜，莫名带着委屈，看着折夜的反应嘟囔道。

“你别嫌弃啊，我已经尽量在门外收拾了，这不是架不住你催么？”

折夜愣了好一会说不出话，他移开目光往窗外探了探，这才知道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你不知道开个仙障么？圣清宫中的侍从都知道的事情，你就非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一个仙障能动用你多少灵力？”

这些时间的相处下来，折夜尤其发现姬容灵力的增长不可谓不快，仙魔共体的她灵力更是浑厚精纯，但她总是惜灵力得很，除非是必要，否则一分灵力也不愿多花，哪怕是碰到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

“像他们那样当然更齐整漂亮，一个仙障是用不了多少灵力，但我又不是不能忍，既是能忍能担的，就没必要动用灵力，就好比钱得花在刀刃上一样，你没听说过么？”

姬容冻得不行，看到折夜身旁放着炭火，连忙将拧干的鞋袜斗篷搁置到一边，跑过去蹲在火盆边上烘手，将袖口下课业本递过去。

“我可没偷懒啊，上面的题我不是没做，是真的不会。”

折夜垂眼看着被她护得分雪不沾的课业本，心口处涌来一股没由来的愤怒，伸手便将姬容被冻得通红的手掌拽过来。

“你是傻的吗？自己都护不住，你还护得住什么？！”

“欸！”

姬容本来就蹲着，被他忽然一拽后，惊呼一声整个人只能往他身上扑，抬眼便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善读人心的她，竟然从这双眸子里面读出了怒意，还有心疼。

温热一点点自从掌心传入识海，不一会儿便让姬容感觉到身上暖烘烘的，再不似刚进门时的冰凉，她知道这是折夜用尊少至纯灵力在帮她驱逐寒冷。

折夜不苟言笑刚正不阿，身为理算斋夫子的他更是严守克己，从不会因为什么而动怒，也就只有姬容知道私底下的折夜有多可恶，能为了一个课题跟自己死磕到底，差点被她气得将后槽牙都磨碎。

姬容半趴在他怀里，仰头睥着他，忽然来了兴致。

得空的那只手伸出纤指轻轻往折夜胸口上点着大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声音是一贯甜软，还带着点清悦。

“怕是谁都想不到，堂堂尊少人前人后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呀？我还当着缠情蛊对尊少来说真的只是摆设呢。”

她扬了扬眉眼，眼尾都是狡黠又得逞的笑。

什么六根清净修仙道，这不还是心疼了么？

她身上被烘得暖融融的，仿若是圣清宫中的一团火焰。

化出的阵阵暖意，带着刚沐浴过后辛夷花的香味缓缓递过来，压过了折夜的寒凉和清冷，让他身上有了他不适应的温度跟味道。

折夜心下一窒，动作细小的向后靠了靠。

下一刻，姬容却凑得更近了。

不知怎的，她就是愿意看这样一丝不苟的人，被自己扰乱心神的慌张模样，她盯着他，纤指慢慢上抬，就在即将揽上他脖颈时候，折夜突然“哗”一声将姬容一把推到地上。

忍得额上青筋一跳，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不知羞耻！”

姬容全然没想到这人突然发难，直接被摔得七荤八素。

“我做什么了就不知羞耻？这不是还没碰上吗？”

魔族倡导自由恋爱，更没什么阶级之分，喜欢就行，她也见过不少魔族修侣，比这热烈多的多场面都司空见惯了，她这什么都还干呢，就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折夜蜷了蜷袖口下的指尖，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古板肃穆。

“我是你夫子，你这视为大不敬之举，若是你课业能这般存心思，我看上回的小考你也不至于成了吊车尾，今晚的课业若是还学不透，你就是再撒泼卖娇也没用。”

姬容不服：“我哪里是吊车尾，我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郭霄汉！”

“你竟沦落到，要拿自己跟他比了？”

姬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觉得这真是生平未有的耻辱。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有缠情蛊加持又有什么用？

该是铁疙瘩，还是铁疙瘩！

于是这天晚上，姬容又一次被摁头学习，知道将那本习题上所有的题目都做了三遍后，折夜才将人放回去，只不过这次在她回去的时候，吩咐白春找了顶仙轿来。

三更时分，外面的鹅毛大雪早就已经停下，地上潺潺融化着雪水，准备迎接第二天清晨的春天。

姬容的鞋袜斗篷早就已经烘干，加上仙轿里被注入屏障，暖气烘得很足，烘得背上微微冒汗的姬容将仙轿的木窗支开，抬眼便瞧见跟在仙轿外面的白春，满脸踌躇不定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好几回都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便说，看你憋得影响我看冬日雪景。”

从进虚无宫开始，白春就跑浅月居跑得特别勤，不是给送来折夜的课本，就是各种各样的灵丹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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