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壮不去找不行，谁知一到海边上，正巧碰到一群孩子在那里洗海水澡。

孩子们一个个都很淘气，因为邙壮护着狗剩子，经常和他们发生冲突，他们对邙壮都有意见。

这会一看莽撞来了，一个调皮蛋就咋呼起来：“你们看呀，汉奸来啦，汉奸来啦！”

上午狗剩子走失，大太太把邙壮骂了个狗血喷头。邙壮正憋着一肚子火儿没处发泄，一听见有人骂他是汉奸，就觉得自己受了侮辱，甚至比挨了打还厉害，真是气炸了心肝肺。

邙壮也不去找鱼了，冲着骂他的那个孩子扑了过来，那个有胆骂人，却无力抵抗的孩子，一看不好，还不等邙壮来到跟前，就光着屁股从海湾里爬出来，撒开脚丫子窜了起来，一群孩子也都跟着窜了。

邙壮岂肯善罢甘休！骂了声：“小兔崽子们，我看你们向哪里跑！”在后面就紧追了起来。

一群光着腚的调皮蛋正向前窜着，可巧在外边执行游动哨的李大牛迎面走来。孩子们一见李大牛，好像找到了靠山，叽哩哇啦的迎着李大牛叫喊起来：“大牛哥哥，快来啊，他妈的，邙壮又撵着来揍俺们了·······”

李大牛今年十四岁，还是一团孩子气。虽然他比这一群光屁股的调皮蛋，高老大一截子，但是孩子们打瓦扔石头，蒙上眼睛抓瞎子，他样样都热心，碰上就参加，和孩子们玩得特别上瘾。他在孩子们跟前说向东，孩子不敢向西，说一声捕鱼，孩子们没有一个去抓餐的。孩子们都听他的，他也维护这些孩子们。

此时李大牛一听邙壮又欺负穷人的孩子，就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小弟，因此不由得勃然大怒。

“哼！他邙壮仗着李天一的势力，越发踏着鼻子上脸了。你们赶快闪开，看我来对付他。”

李大牛说着，就好象一头牛似的，迎着邙壮冲了上去。

上次，李大牛要给邙壮臭海泥吃，邙壮至今还记着他的账。今天一看李大牛又梗梗着脖子冲上来，新账旧账加到一块儿算。于是一攥拳，一咬嘴唇，也是冲着李大牛迎上来。

别看李大牛喊着要为小弟们惩治邙壮，实际上他根本不是邙壮的对手！结果上阵只抓挠了三个回合，一只耳朵就被邙壮扭住了。

李大牛被扭得歪着头，咧着嘴，那手还是一伸一伸地向邙壮的头上抓，还不服软呢。好不容易瞅了个空子，李大牛照邙壮的肚子捣了一拳。

这一下，邙壮越发火了，拧着李大牛的耳朵把他摁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方才出气。

赵燕和李大牛来到李天一的大门外，他朝李大牛做了个手势，一闪身跑到李天一的大门西边，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墙上了。

李大牛看到赵燕做好了战斗准备，就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的行动计划，四下张望，眼见没人注意，一弯腰，悄悄地奔着李天一家的大门走去。

李天一家大门的台阶很高，平日里，孩子们都不敢常上去。李大牛踏上了合阶后，身子一闪，就走向了方,他把身子躲藏在门框后边，慢慢儿伸出来半边脸，刚要向里看，突然听到院里有人再喊：“救命呀！救命呀！”

接连叫了好几声。

李大牛一听，连蹦加跳，跟头轱辘地窜到赵燕的前。显然，院里的叫喊声赵燕也听到了。他小声问李大

牛：“大牛，里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

“邙壮在哪？”

“我还没去呢！”

院里的叫骂声和求人救命的呼喊声，一阵一阵传到街上。两个小伙子又惊奇，又纳闷，你看我，我看你，老半天，还是赵燕先开了口：“我听着好像是有人在挨打。”

“我听也是。”

“谁在打人？”

“谁知道！你听，他妈的，还在打呢！”

“走，进去看看。”

一进大门，迎面是一个高大的影壁墙。赵燕在前，李大牛随后，悄悄地来到影壁墙墙根。他俩像两只壁虎似的，紧紧贴着墙，一步一步，由东向西那动。

好不容易来到尽头，赵燕摆手叫李大牛站住，自己先是慢慢儿伸出半边脸，朝院里看去。这一看，赵燕不由得一皱眉头，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片愤怒的气色。

李大牛见赵燕脸色大变，扳着赵燕的肩头伸出脸来一打量，跟着连喘气都变粗了。

前院西边是五间敞棚，丁海云披头散发，双手被绑在柱子上，那个凶恶的大太太，手拿着鞭子向丁海云的身上不停地抽打着。

丁大伯站在东厢房门前，邙壮站在他爹的身边。丁大伯气得脸色蜡黄，邙壮眼里含着泪珠。丁海云身上的褂子被打破了，脸上被鞭子抽上了好几道血杠子，那个狠心的大太太，还是一个劲儿抽打着。

她是在打海云，可是每抽一鞭子，赵燕那眉头就皱一皱。

只见大太太打着打着，突然冲向“丁愣子”，把手中的鞭子向他的脚底下一摔，双手舞划地说：“穷鬼，我拿饭养着你们的身子，没养过来你们的心。儿子，儿子给我丢了。盘子，盘子给我砸了。我只拍了她一巴掌，她就骂我是母老虎。我从做媳妇的时候起，连婆婆还没骂过我一句呢？你养的闺女是个什么玩意儿，竟胆敢骂起我来了，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现在鞭子在你的脚底下，你不给我狠狠地管教她，那就赶快领着你的闺女、儿子给我滚······”

“丁愣子”只有丁海云这么一个闺女，自从她娘被鬼子炸死后，那么小小的年纪，就把爹和弟弟的洗旧换新的任务承担起来了。“丁愣子”平日里拿着女儿比儿子还亲，就为砸破一个盘子，竟然被绑在柱子上打起来。“丁愣子”不但从心里感到彻底凉透了，而且气得变了脸色。

现在，“丁愣子”一听大太太叫他打闺女丁海云，就像割了他身上的肉，气得身上光哆嗦，就是不听大太太指挥。

大太太等了一阵不见“丁愣子”拾鞭子，就更增加了几份怒气，下腰拿起来鞭子，又穷凶极恶地朝丁海云

冲去。

“今天我不打的你皮开肉绽，你就不知道我家的家法。”

大太太说罢，又照着丁海云没头没脸地抽了起来。顿时，丁海云的脸被打得凸起一道一道的伤痕，鲜血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赵燕原是找邙壮为李大牛报仇出气来的，眼下一看丁海云被大太太打得遍体是伤，头破血流，就觉得一股控制不住的怒火冲到头顶，仿佛挨打的丁海云，是自己的亲姐姐似的。

小小年纪的赵燕，此时气也粗了，眼也红了，早把找邙壮给李大牛报仇出气的事忘了。此刻恨不能窜上去，把大太太猛抽上二十鞭。

李大牛也恨死了那个大太太，看见赵燕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握紧了拳头，自己也准备随时跟着赵燕冲过去。

就在这时，就见邙壮野牛似的朝着大太太冲了过去。邙壮不知挨过大太太的多少次鞭子，而且不知多少次的亲眼看到姐姐挨打，他的怒气一直憋在肚子里，今天再也忍无可忍了。

他冲到大太太的跟前，猛地抗了大太太一膀子，伸手把鞭子夺了出来。一转身就朝大门跑去，大太太吃了一惊，一看是邙壮，越发火上加油，嘴里喊着：“小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说完捣着两只脚，一瘸两拐地追出来了。

赵燕早就快气破肚子了，他一看那个老婆子跩呀跩呀地追了出来，就腾地从影壁墙后窜了出去，瞅着大太太那个胖鼓鼓的肚子，一低头猛劲地撞了上去。只听得扑通一声，大太太就象一个被踢倒的粮食口袋，手脚一顿乱抓，就仰倒在地上了。

赵燕没顾得看，接着扑向丁海云。伸手解开她的绳子，说了声：“快跑！”

拉着丁海云朝大门外冲出去了。

丁海云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自从来到李家湾，就像一只小鸟被关进笼子，大太太连大门都不让她出。因此，她不认识赵燕，也不认识李大牛。

她正在挨打的她看到突然窜进来一个愣头小子，一头撞倒了大太太，伸手拉着她就向外跑。自己也唏哩糊涂，好像一根线拴着她似的，跟着赵燕冲出了大门。

邙壮一看姐姐被人拉着跑了出来，自己就紧跟在后边，李大牛自然也从后边跟着来了。

赵燕一时在气头上，感情很冲动，担心丁海云不快跑出来，还得挨打，就拉着丁海云跑出大门。直到跑到街上，他这才想起来，跑是跑出来了，可是到哪里去呢？反正别处也没个地方，只好先到自己的家里来了。

丁海云因为常年不出门，既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但是她从赵燕的感情和行动上看，坚信这个愣小子是个好人。所以虽然不认识，还是紧紧跟着。

只见他带着自己三拐两转走进一个小院。

海云抬头一看，北边是三间草房。那个愣小子一进大门就松开手，先朝屋门喊声“娘！”，然后又回头对她说：“走，到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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