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人耳目,单靖雇了辆马车,一路向西。
在车里,他缠着燕云恒打听封瞎子,“封神医真的是瞎子?瞎子也能制药,我听说调制药丸十分麻烦,尤其是剂量,多一分少一分皆会影响药效,封神医看不见,怎么拿捏药的剂量?”
燕云恒哪知道封瞎子怎么做到的,但他亲眼所见,封瞎子的确是个瞎子。那双眼睛像潭死水,一动不动,毫无波澜。
他看单靖一眼,“若我说封先生不光会制药,还会奇门遁甲,你信不信?”
单靖皱着眉,表示怀疑,“做机关更加精密,一个瞎子……不可能,绝不可能。”
“朕亲眼所见。”
单靖微微张嘴,“那真是神了,”他默了一瞬,点点头,“不过江湖嘛,奇人怪事倒是不少,只是这样的奇人多半性情古怪,封神医怎会答应替陛下解毒?”
燕云恒看着荡来荡去的车帘,声音有些发沉,“原也是不答应的。”后来花悦容日日去求,去得多了,大约封神医拿她没辙,便给了解药,只是那解药并没有去除他身上的毒。
燕云恒想起那一日,他折回小楼,封神医却怪他丢下九公主,拒绝为他解毒。后来他要走,封神医又叫住他,说他不值得九公主的垂青,本不想给他解毒,但西泠王要害的人,他偏要救,所以最终还是给他解了毒。
他猜封神医与西泠王和九公主相识,但无论他问什么,封神医都冷着脸,一声不吭。
“陛下,”单靖问他,“后来封神医怎么又答应了?”
“他说西泠王要害的人,他偏要救。”
“这么说,封神医与西泠王是敌人?”单靖脸上一喜,“若真是那样,对咱们可有大用处。咱们先前就是因为不了解西泠王,才着了他的道,封神医与西泠王是旧识,定知道他的短处,咱们折回去找封神医问清楚,何愁打不败他?”
“他不会帮咱们。”
“为何?”
燕云恒没答,说,“西泠王若真是个有能力的,就不会被灭国,朕没觉着他有多厉害。朕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是想让暗处的那个人冒头。”
“陛下说的是元宵赏灯那日,袭击陛下的幕后主使?”
燕云恒点点头,“朕知道不是庄家,却不知是哪路人马,如今知道了。”
“是新帝。”
“当年太宗久病缠身,未立太子,众皇子夺嫡,我父皇呼声很高,他父淳王亦有人拥戴,终因庄家的站队,才算尘埃落定。父皇胸襟宽广,登基后,没有手足相残,淳王也识趣,这么多年,老实安份,没起什么风浪。父皇逝世,皇兄继位,淳王老去,康王顶了门户。再后来,皇兄走了,朕继位,朕对皇兄有承诺,十年归政,此事不是秘密,十年间,若能除掉我,皇位的归属就有变故,归政容易,要扫清暗中的魑魅魍魉却难。”
“所以陛下借国师之手脱身,想让那人现身?”
“此为其一,其二……”燕云恒拧了下眉头,“便是庄家。”
燕云恒的话,单靖懂一半,不懂一半,再要问,见燕云恒阖了眼,神色疲倦,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马车在官道上奔跑着,日夜兼程。单靖颇为警惕,每到一处打尖,大小事物都是他张罗,燕云恒戴着斗笠,很少露面,暗中又有护卫跟着,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大半个月后进了蜀州的地界。
彼时已入了冬,蜀州多山,寒气重,比别的地方倒显得冷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单靖发现燕云恒一日比一日沉默,一天当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神,叫他也没反应,总要多叫几声,他才有反应。
单靖看得出来燕云恒有心事,不用猜,一准和花悦容有关,他以为燕云恒中毒后,会与花悦容一刀两断,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别说是一碗毒药,就是十碗,也毒不死他对花悦容的念想。
他在心里腹腓,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个情字愁成这样,不像他,他拿得起,放……想起沈初葶,单靖哀声叹气,他也放不下……
蜀州依山而建,多为坡路,这头上坡,那头下坡,看着像山脚,却是人家的屋顶,一阶一阶升上去,登到高处,能望出老远。当初燕云恒把兵力放在蜀州,就是因地险好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管敌军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进了蜀州就安全了,单靖与燕云恒弃车骑马,飞驰在山间小路上。拐过山坳,不远处的城池映入眼帘。
蜀州城如洇在烟雨中,颇像江南的秀美,常年不散的湿气让花草红得鲜艳,绿得青翠,连人也白里透红,大姑娘小媳妇皆是水灵灵的。
打马进城,单靖在前头引路,远处大宅子的下人们正手忙脚乱的打开大门,一群人从门口涌出来,急急迎上前,燕云恒的马还没停稳,他们就跪下了。
燕云恒下了马,“外头没那么多规矩,都起来吧。”
卫俊常胜带着众人起身,“陛下,您总算来了,一回辛苦了。”
燕云恒道,“让你们担心了,是朕的错。”
卫俊道,“臣到没什么,常胜急得上火,嘴角都烂了,听到消息,我们立马北上,到了半路,收到靖哥的消息,说找到陛下了,这才转回来。”
燕云恒看一眼常胜,果然嘴角起了泡,常胜有些不好意思,抬手遮了下,“蜀州湿气重,上火是常有的事,哪是急的。”
一行人拥簇着燕云恒进了门。
待坐下来,喝了茶,卫俊迫不及待的问,“陛下,何时动手?”
“年关近了,让百姓们安心把年过了再说。”燕云恒问,“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常胜道,“蜀山是天然的屏障,就算是庄家军想攻进来,也不容易。按陛下的旨意,打头阵的队伍已经绕过凤屏山,待陛下下令,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济州,到那时,新帝就该慌了。”
燕云恒道,“新帝慌不慌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将军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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