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还有件事是我的公事，属于保密序列，不能告诉别人。不过，咱聊得开心，说说无妨。其实，我一直在找人，一个代号‘深水炸弹’的江湖人。”

陈宝祥耐心听着，不管郑鸣蝉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下来。

“这家伙是多面间谍，长期盘踞济南，跟所有大小势力，都有勾结。最近一次，他把一份情报同时卖给南方军、日本人、八方面军、德国、美国……赚大了，简直赚大了！”

这些的确是泺源公馆的公事，跟普通老百姓无关。

陈宝祥听得有点糊涂，低头喝茶。

“找到这家伙，我就能升官，你就能发财。”

陈宝祥摇头：“这种事，您应该找冯爷那种人啊！他是个江湖混子，消息灵通。我是个厨子，跟这事不大沾边。”

郑鸣蝉连叹三声：“找他？他一张口就开价两万大洋，而且是先给钱，再干活。”

“真他妈的太黑了，冯爷活该发财，这么点小事，开价这么狠？”

陈宝祥吓了一大跳，忽然明白为什么冯爷能发财了。

冯爷动不动就漫天要价，哪怕十次生意成交一次，也赚大了。

“陈老板，我刚参军时，学的就是侦缉和审讯。在北平时，学习了追踪和电讯，到德国以后，又兼修了犯罪心理学和毒药学。冯爷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只有你，言而有信，有勇有谋，所以我愿意跟你合作。”

陈宝祥知道郑鸣蝉想说什么，夸大自己的能力，找到那个超级间谍，就是他的唯一目标。

干这件事，陈宝祥自己也确信，肯定帮不上什么忙。

对方请自己喝茶，一定劳而无功。

“陈老板，你在济南城也有自己的人脉，县后街开着米饭铺，又要到大观园去开大饭店，将来成就，一定超过冯爷。所以，我更看好你。并且，你为人老实敦厚，让人一看就能信任。通过虎符这件事，我更相信你了。”

陈宝祥连连苦笑：“我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厨子，所谓人脉，都是平民百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超级间谍的存在，甚至连间谍是什么都不知道。”

郑鸣蝉笑着，端起茶壶，亲自给陈宝祥倒茶。

“不要着急，这个话题，我们慢慢聊。放心，我不会完全依靠你，手下兄弟们也在拼命调查，找到深水炸弹，就是我近期的主力目标。”

陈宝祥越来越放松，寻找超级间谍这件事，跟他完全不沾边。

不管对方怎么说，他都不可能上当。

泺源公馆里面，鸟语花香，非常安静。

过去，济南人传说这里是阎王殿，每天晚上都会传出犯人嚎叫之声，但现在一切都听不见，只能闻见满室的茶香。

郑鸣蝉脸上没有狰狞之色，只有柔和的笑容。

陈宝祥无论如何，不能把这样一个人，跟地狱恶魔联系在一起。

“陈老板，日本人占领济南，也是为了世界和平。赶走韩长官，解放老百姓，让中国人和日本人融洽团结地住在一起，就是日本天皇的最大心愿。”

陈宝祥早已经听腻了，这些日本人宣传大东亚共荣圈，简直是胡说八道。

华夏百姓自得其乐，好好地过日子，根本不需要日本人来共荣。

郑鸣蝉又提到，这个超级间谍就在济南，很可能就是某一位社会名流。

他已经有了一份名单，当下就从抽屉里拿出来，摆在陈宝祥面前。

名单上共有二十个人，全都是济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陈宝祥仔细翻阅，一个一个看过去，冯爷的名字也在其中，怪不得郑鸣蝉不会跟冯爷合作。

这份名单里面还有一些人，自从日本人进入济南，就一直是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为日本人鞍前马后，干了很多黑心勾当。

济南老百姓们恨不得剥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陈宝祥指着其中一个姓吴的名字：“郑先生，连这样的人你们都怀疑，太过分了吧？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大汉奸，是你们日本人的走狗，对不对？”

郑鸣蝉的表情有些尴尬：“没错，他的确为日本人做了很多事，但是真正的超级间谍，就是游刃有余地穿行在各大势力之间。今天，有可能是日本人的狗腿子，明天也许是江湖好汉，后天就成了八方面军的马前先锋。我必须怀疑每一个人，才能从中找到那个超级间谍。”

幸运的是，陈宝祥的名字不在名单里。

看来，他还不够资格被列入其中。

“陈老板看着这些人，你能想到什么？”

陈宝祥脱口而出：“你们日本人是在吃大户——干掉其中任何一个人，抄了他的家，都能弄到几万大洋甚至更多。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平头百姓，看起来，你们对老百姓不感兴趣。”

郑鸣蝉哈哈大笑，拍手叫绝。

“陈老板你看的真是仔细，普通百姓很少能够成为超级间谍，因为他根本没有渠道获得那些绝密资料。”

这是实情，老百姓只是老百姓，每天就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陈老板，就拿深水炸弹来说，不说之前的几次超级围剿计划，甚至就连日本军队南下的路线图，他都能得到，并且卖给很多江湖帮派。武汉、南京、广州、香港的有钱人，就是因为买到了这份路线图，才提前变卖家产，飞到英国去。想想看，他的存在，几乎能够左右亚洲的军事局势，这有多么可怕？上级已经下了死命令，哪怕把济南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碎尸万段，解决麻烦。”

陈宝祥作为完全的旁观者，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任何话。

毕竟，这件事距离他太遥远了。

“郑先生，您说得对，这二十个人里面，每一个都有可能左右济南的局势，接触到各方超级人物。泺源公馆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不把二十个人全都抓过来，严刑拷打，让他们交代？”

一想到冯爷也有可能陷入圈套，陈宝祥就觉得莫名地高兴。

干掉冯爷，也能给修夫人出气，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郑鸣蝉看着陈宝祥，嘴角带着笑，就仿佛陈宝祥刚才说的是一个超级笑话。

陈宝祥摸摸后脑勺：“难道我说错了吗？泺源公馆本来就是抓人、审人，消灭一切敌对势力的地方。你们反正干惯了这种事，还有什么不好动手的吗？”

郑鸣蝉叹了口气：“你说对了，就算这些人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也不可能轻易抓起来。动了他们，其他地方的有钱人就会闻风而动，丢下全部家产，投到英美去。那我们的损失就大了，大东亚共荣圈永远都无法完成。当前这种局势，每一步都必须考虑清楚，不能给大日本帝国国旗上抹黑。”

陈宝祥内心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他妈的，日本膏药旗已经够黑了，再抹一些，也没什么了不起！”

郑鸣蝉表面上说的道貌岸然，背地后干了多少坏事，已经罄竹难书，再多一两件，也是很简单的事。

他再次翻阅这份名单，看着里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纯粹的汉奸，是济南人里面的超级败类。

假如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砍头，济南百姓一定拍手称快。

“陈老板，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头疼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但还得硬着头皮去做。只有把你请过来，陪我说说话，才能让自己放松。不抓住这个超级间谍，济南永远都不安全，我们在这里说的所有事情，都有可能泄露出去，就比如——”

陈宝祥好好听着，但郑鸣蝉突然闭嘴，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你肯定不愿意听。总之一句话，你得帮我留意名单上这些人，如果真能抓到超级间谍，你我就发达了。”

陈宝祥对此不抱任何希望，让他做饭做菜可以，让他抓间谍，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一点希望。

两个人继续喝茶，郑鸣蝉又吩咐厨房做了日本点心送上来。

后厨的头目亲自端着托盘过来，看到陈宝祥，赶紧点头哈腰，笑着打招呼。

陈宝祥这才感觉到，因为郑鸣蝉的关系，自己受到重视，所有人见到他，都得给点面子。

三个人一起聊到让米饭铺给泺源公馆送饭的事，那位小头目连连挑起大拇指：“陈老板，我已经做过详细调查，济南的米饭把子肉以你为尊，所有日本人吃了你家的米饭，都觉得顶呱呱。请放心，郑先生绝对不会因私废公，他点名让你送饭，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朋友关系，而是陈家米饭铺的确能让泺源公馆的所有员工拍手称快，改善他们的饮食状况。”

陈宝祥一直惦记这个问题，他要为自己铺路，就算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骂，也得这样做。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真正的英雄。

“郑先生，我很荣幸。米饭铺本来是小生意，能够给泺源公馆的各位先生提供饭菜，等于是一步登天。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这份宝贵的工作。”

陈宝祥受到修夫人的启发，必须崛起于草莽之中，才能真正做大事。

郑鸣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轻松，也就是把陈宝祥当成了自己人。

饭菜饮食是大事，他能承包给陈宝祥，这是天大的面子。

一直到了傍晚，陈宝祥才起身告辞。

郑鸣蝉握着她的手，深有感触：“陈老板，跟你在一起谈天，果然放松了很多，也不再焦虑。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好好干，大日本帝国不会亏待每一个朋友！”

陈宝祥绝对不会成为泺源公馆的朋友，为了将来的发展，他才会接下这个活，而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杀鬼子。

只要能达成目标，他将不择手段。

走出泺源公馆的后门，陈宝祥加快脚步回米饭铺。

他甚至想到，将来有一天送来的不是米饭，而是在米饭下面埋下一颗超级炸弹。一旦引爆，就能把泺源公馆送上天——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事？

之前，不管是神枪会还是万花楼，都对泺源公馆发起过袭击，但威力实在太小了，只是炸塌房子，没有伤筋动骨。

他想要的就是一颗超级炸弹，把这里夷为平地，让日本鬼子连他妈的囫囵尸首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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