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李学武他们这些处长们谈论的话题她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可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好像是听说今天晚上的酒席是给张处长庆祝……?
张处长不是被免职了嘛,怎么还是庆祝?
这就好比后世听见离婚办酒席一样诧异。
那这特么到底是免职还是升职啊!
她自然是不理解李学武这些人的想法和心思的,给张国祁办酒席主要还是为了缓解张国祁的失落。
老张这个人吧,有的时候可能是狠绝了一些,孤傲了一些,但为人还是很敞亮的。
跟大家一起玩也是很放得开,在酒场上也是一名悍将。
倒不是说李学武和徐斯年等人跟张国祁有多深的感情,只不过都是同志关系,机关里可以不捧高,但绝对不能踩低。
谁都有失落的时候,谁都有面临人生调整的时候,这个时候用一顿酒宴热闹热闹,表示大家还都没忘了他,没把他看低了,以后他东山再起的时候大家也好见面不是。
一顿酒席能值多少钱,李学武刚才问了让谁请客。
徐斯年开玩笑说是要张国祁请客,但这毕竟只是玩笑,最终还得是他们之间的人埋单。
都决定在招待所吃了,那必须是李学武请客了,这是在尽地主之谊呢。
想有这个面子,就得撑起这个里子。
让别人尊重你对招待所的权利,你就得付出相应的义务,表现出应有的气度。
在机关上班,维系好关系,打通进步的道路,绝对是个烧钱的行为。
除非在下面混吃等死的,否则别想把工资拿回家。
单位挣钱单位花,一分钱别想带回家。
当然了,这都是后世的标准,现在是不需要这么多的。
毕竟是在招待所,有的人都敢用单位的预算挂账,这次被查出来的就有好多,追缴也很严厉。
这个时候对这种事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除非到了李怀德这个级别,宴请的也都是其他厂领导,或者相关的重要客人,可以走公家的账。
但在厂内部,大家都是同志,李学武可不敢这么挂账。
请客吃饭,本就是正常的交际,只不过今天的时间不凑巧,赶在了周六。
李学武也是从招待所回来后,给顾宁打了电话,说今晚有应酬,让她自己开车带着老太太和李姝回四合院,他晚点直接回去。
跟顾宁说完,李学武又想到了老彪子,只能又给红星村挂了电话,让人捎信,告诉老彪子今晚的车直接开回家。
张国祁是徐斯年让人去通知晚上有宴请的,秘书回来说张处长在李副厂长那呢,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哭笑不得的,但笑容更多些。
而请了张国祁,那必定是要请李怀德的,是李学武给李副厂长打的电话。
应该就是在秘书去找了张国祁以后,李怀德已经收到消息了。
李怀德当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有种笑不活了的表情,接到李学武的电话后更是笑骂了几句,说李学武他们不为人子。
但关于今天晚上的“庆祝张处长下岗晚宴”他还是欣然接受了邀请的,并表示一定会在晚宴上致辞。
算上李怀德和张国祁十个人,这十个人最次都得是李学武这样的副处长,那这代表了什么?
李怀德不能忽视了聚在李学武身边的这股力量,更不能忽视了以李学武和徐斯年为主的,对张国祁这一次的支持和鼓励。
即便是这股力量很松散,甚至都没有什么凝聚力和组织性。
不过也恰恰因为这些人聚在一起没有凝聚力,他才放心李学武,信任李学武的。
即便是如他,在这轧钢厂里能有多少支持者,如果李学武真的有七八个正副处级干部支持,那他很快就会被取代。
而当李怀德晚上来到招待所的时候,从一进门后的扫视,便能发现这些人的状态了。
说是来参加张国祁下岗晚宴的,倒不如说是来投资的。
谁说绿股就不适合投资的?
万一触底反弹了呢!
更何况这个绿股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强劲的概念股呢。
“我就说你们几个可真会挖苦人的,还搞什么下岗晚宴~”
李怀德站在门口笑着点了几人说道:“等一下国祁来了你们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哈哈哈哈!~”
众人都站起来迎接李怀德,同时也被李怀德的玩笑话给逗笑了起来。
李怀德是被徐斯年请着坐在了主位上的,他也是刚坐下,门口便传来了张国祁的声音。
“谁在里面呢?!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不当人的拿我老张开涮!”
“哈哈哈哈~”
他跟门口的服务员开玩笑,也是在给屋里人开玩笑。
推开门见着李怀德在屋里坐着,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照着李学武和徐斯年就去了。
“一定是你们俩了!”
“来,出来单挑!”
“今天我要不给你造成个故意伤害我就白活四十岁!”
“哈哈哈!”
李学武见张国祁耍无赖,赶紧抱拳拱手服软认输,毕竟故意伤害是要蹲笆篱子的,他可不敢跟张国祁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玩儿!
徐斯年倒是会祸水东引,见张国祁拉着他,便一手指向韦再可说道:“韦处长提议的,我们只是附议,他当算是主谋”。
“你们都该打!”
张国祁也是故作生气罢了,被徐斯年等人劝着坐在了李怀德旁边的位置,算是今天的主角了。
只是这主角当得有点难过,有点哭笑不得。
“今天啊,咱们聚在一起不为别的,主要是庆祝国祁同志下岗,来,咱们碰一个~”
“哈哈哈,碰一个!”
由着李怀德起了头儿,桌上众人也都笑哈哈地端着酒杯一同碰了杯子。
张国祁早想到会有今天的,他是跟李怀德一起被审查的,虽然后来都出来了,但终究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李怀德去自首,总不能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现在李怀德不想背责任,那不是他背还能是谁背。
第一次背着那么大的处分,留在后勤管理处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不出成绩他永远都提不上来,那个处分也会一直跟着他。
所以与其纠结着,倒是不如放下包袱,重新开始。
今天收到免职通知以前他就被杨厂长找谈话了,免职的内容他也知道的,所以没什么惊讶。
不过还是有些难过,毕竟在后勤处干了快十年了,竟然以这种姿态收场,实在是不体面。
正当他难过的时候,正当他跟李怀德谈话的时候,却是突然收到了这个专门为他举办的宴席邀请,实在是让他的心情五味杂陈。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无论是工作组和轧钢厂给他的后勤管理处生涯定了什么样的结论,能有今天这么多人惦记他,他的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虽然知道这就是职场,这就是机关里的一种应酬,可能都知道他会东山再起,所以才来了这么多人。
可这种人生低谷的时候有这么一群人陪着自己嬉笑怒骂,声色犬马,用另一种形式的安慰来鼓励他,来支持他。
不得不说,老张感动了。
从他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没松开就能看得出,他今天是真的难过,酒过愁肠愁更愁。
但他今天也是真高兴,谁说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在机关单位嘛,就是要有龙游浅滩的准备,也要有东山再起的决心,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
“来,学武,走一个,你的情老哥记住了!”
张国祁主动找李学武碰了一杯酒,他刚才跟门口的服务员问了,知道是李学武请客给他壮场面,他心里自然是感激李学武的。
而李学武端着酒杯笑闹道:“这个“情”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
“哈哈哈!”
“不行!”
张国祁端着酒杯笑着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兄弟今天对我的这份~啊!”
说着话用右手比划了一下屋里的场面,又继续说道:“这么大的情分,我以后一定会报复你的!”
“哈哈哈~”
众人见着张国祁故意搞笑,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而张国祁看着李学武也笑,便又纠正道:“报复…报仇…报…暴打…报答你啊!”
“我说的是报答你!”
张国祁端着酒杯笑闹道:“我永远不会忘了今天的,我记你八辈儿啊!”
“哈哈哈~”
李学武端着酒杯跟张国祁又碰了一下,在众人的大笑中说道:“那就祝愿我以后辈辈都能喝到你的下岗庆祝酒!”
“去你的吧~哈哈哈!”
张国祁大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迈异常。
李学武也是笑着替李怀德满饮了此杯。
还别说,李怀德今天喝的就不是他的“好酒”,“好酒”一般都是他单独请外面客人喝的,李学武告诉他那酒更好些,毕竟加东西了嘛。
李怀德看着李学武两人的笑闹也是高兴的,今日酒兴正酣,同桌上其他几人也是聊的开心,所以杯中酒也是次次都干。
今天钱师傅下了力气,十个人的酒宴弄了八个菜,煎炒烹炸,算是把府菜厨子的看家本领拿了出来。
也是现在的季节好,什么材料都有,所以他想凑一桌宴席也是方便。
傅林芳同刘岚安排着服务员往屋里上菜,同时也得顾着门外的宵夜摊子。
这个时间有故意等烤鱼或者其他酒菜的客人就上桌了,服务员也得是紧着忙活着,还得注意服务态度。
“今天什么局儿?”
刘岚借着服务员上菜的空档往屋里瞄了一眼,对着傅林芳问道:“看着都是咱们厂里的领导啊”。
傅林芳抿了抿嘴,轻声说道:“就是咱们厂里领导”。
说完示意服务员注意手里的托盘,走稳当了,别着急。
刘岚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身跟傅林芳说道:“怎么张国祁也在?这是喝多了?”
她是见着李怀德了,走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正看见张国祁端着酒杯在那吆五喝六的。
傅林芳哪里会同刘岚讲这个,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呢,领导安排的,咱就做呗”。
说完便要往门外去,这边有刘岚在,她也不怕包间里面突然找。
刘岚却是在傅林芳要走的时候赶紧又问了一句:“谁攒的局儿?”
这个傅林芳还是可以回答的,即便是她不回答,一会儿刘岚也能知道。
“是李副处长,下午订的了呢”
就说了这么一句,傅林芳便往门外去了,那边有人在招手点餐了。
刘岚撇了撇嘴角,又往包间里看了一眼,这才往厨房回去了。
她倒是想跟傅林芳多说一会儿了,可是这个新来的副所长是大学生出身呢,本身就有些傲气,跟她们这些人存在着代沟呢。
要说起这副所长来,刘岚心里也明镜似的,谁都别瞧不起谁,谁也都别磕碜谁。
这轧钢厂里就没有秘密,屁大点儿事儿都能传开了。
以前傅林芳在服务处实习的时候那点事儿可不就因为她的副所长职务而传开了嘛。
说是人家大学生,当副所长没人嫉妒,可实际上不自量力的人永远存在。
刘岚跟着李怀德是为了生存,傅林芳靠着王敬章是为了进步,都一样。
而现在来看,还得是她刘岚靠的人更把握,更有能力。
傅林芳靠的那位不仅靠不住,还要倒了,她被分配来招待所不就是个笑话嘛。
也就是李学武吧,为人太过于和善,被傅林芳那么对待都能伸出援助之手,可见李副处长并不像是传言中的那么狠厉。
反正刘岚没见着过李副处长的不好,她来招待所当股长还是人家李副处长开的口呢。
要是依着李怀德,她在大食堂才更合适呢,毕竟不显山不露水的,更加的方便嘛。
李怀德才不会考虑她个人的发展呢,她越是过的不好才靠他越近,这人都不是糊涂蛋。
在这边管着食堂一块儿,别的且不说,总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同食堂里的人分那些剩菜吃了。
一想起以前的生活,她得念着李学武的好。
倒是傅林芳,是有人说起她可能又挂上李副处长了,但多数都是不信的。
说傅林芳挂上李副处长的原因说来也有些根据,毕竟招待所是李学武的地盘,在这边讨生活,总不能越过李学武去。
现在李学武又帮她安排了副所长的位置,不可能是没有关系的。
再有就是先前有人看见傅林芳同保卫处的那个女大学生有来往呢,这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事。
但不信的人也说了,李副处长多正直个人,连在这吃水果喝茶都自己付钱,还用得着安排自己人搞那些小伎俩?
再有了,李副处长安排傅林芳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安排的,可没有背地里办事,比某些人强多了。
这个某些人代表了好些人,也可能代表了某个人。
表面上的话都是好听的,背后的话就说不准了。
晚上的局儿散的比较晚,李怀德又拉了几人一起打麻将。
有上场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坐在沙发上聊天的。
打麻将的也在聊天,看热闹的也在聊天,聊天的都在说着话里有话。
这会儿了,都借着酒劲儿交换着各自的想法呢。
李学武玩了几把,借着上厕所的工夫将位置让给了刚从厕所回来的张国祁。
等他再回来,张国祁已经开始赢钱了。
正所谓职场失意,牌场得意,徐斯年都怀疑他真去掏坟窟窿了。
李学武挨着毕毓鼎坐了,拿了烟盒给他递了一支。
毕毓鼎主动拿着火柴给李学武点了烟,两人的这种互敬倒是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上次跟边疆那一趟,路上顺畅不?”
“贸易的事?”
毕毓鼎挑了挑眉毛,抽了一口烟说道:“路是通了,但指标不太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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